顾卿甜

02.

黄濑拍完广告的时候，已经暮色四垂，天幕昏昏沉沉，仿佛召人归家入睡。

他在心里合计了一下自己今天的表现，给自己打了九分，满分十分。

镜头感这种东西是天生的，这点信心他还是有的，否则也不会在国中时就被发掘去兼职平模。

再加上有赤司这么一座坚实靠山的缘故，导演和一干工作人员也都和颜悦色，让人如沐春风。

想到不久前自己的待遇还是明嘲暗讽冷板凳，两厢对比，只觉得命运可真是个欺软怕硬的碧池。

反正他都看开了，因此心里也并不沉重，没用多久就抛开这些杂七杂八的想法，进入了拍摄状态。之所以拍了很久的时间，是因为黄濑自我严格要求精益求精。

演员自己上进，导演自然不可能拦着。于是一遍一遍试，调整角度，嘴角的弧度，眼神的温度，最后选出了最满意的一组动作，算得上皆大欢喜。

机会是别人给的，但能做到什么程度还是要看自己，对于黄濑的懂事，导演也很满意。

黄濑打车到了之前赤司发来的地址，是一片私密性很好的高档住宅区，计程车不让进，于是在小区门口，黄濑付了车费，下了车。

小区保安礼貌地询问了他的名字和要去拜访的是哪一户，拨了户主的座机，确认无误之后放行。

站在门口的时候，黄濑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，然后按下门铃，几乎在铃声响起的同时，门从里面打开，赤司征十郎穿着白色的居家服站在暖黄色基调的光晕下，褪去了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商业精英风范，整个人显得脉脉温情。

那一瞬间黄濑居然觉得鼻子有点发酸，回家的时候，有人为你亮着灯，有人在等你，真是很多年都没有过的体验了。

哪怕这个地方并不是他真正的“家”，哪怕眼前的温柔可能不过一场交易制造出的假象，还是不妨碍他心里绵密酥麻的感动蔓延开来。

“你来了，黄濑。”

赤司的声音一贯好听，黄濑国中时就对此印象深刻，即便那个时候他没什么绮念，也还是会觉得赤司叫自己的名字比别人叫起来会动听很多。

“嗯，赤司君，晚上好呀~”尾调轻微上扬，却又不会显得过分雀跃，这是他心情愉快时候的真正表现。

“吃过了么？”

“在车上吃完了一个金枪鱼三明治，现在不是特别饿。”

“微波炉里有奶油焗洋葱汤，你要是喝的话加热一下就好，不喝的话就收进冰箱。”

“要喝！最喜欢奶油洋葱汤了！”黄濑几乎没有犹豫地出了声，然后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不见外了，连忙补了好几声真心实意的道谢。

无论这样的准备是赤司有心还是无意，累了一天能吃到自己喜欢的食物，实在是一件让人幸福感爆棚的事情，黄濑再一次觉得赤司实在是个好人。

等到黄濑心满意足地收拾完餐具后，客厅里已经不见了赤司的身影。

他想了想，沿着楼梯缓缓上了楼。

书房的门没有关，赤司坐在书桌前翻看着文件，姿态端正神情肃然，与先前的那种温暖柔和的感觉又有所不同，却也不会显得过分冷峻疏离。

听见黄濑的敲门声，他抬起头，合上了手中的文件，示意黄濑坐在旁边的懒人沙发上。

“今天的拍摄怎么样？”

很平常的聊天语气，似乎他就是这么随便一问。

“我觉得效果应该很好。”

虽然谦虚是美德，但黄濑还是决定实话实说。

赤司点了点头，不再继续这个话题，“那你收拾一下行李，不用多，三天行程，收拾完了你就早点休息吧，明天早上九点出发。”

“嗯，好的。”

对于这样的安排，黄濑心里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，按理说应该是松口气，起码看赤司的态度，他今晚不用面对一些事情。

但是该来的总会来，现在不过是时间线稍微往后推了一点，靴子没落地，心里总归是不踏实。

何况他也明白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，承了别人的情，没有不还的道理。

就这么脑子里一路乱七八糟地想着，心不在焉地洗完了澡，走出浴室之后他才意识到赤司还没说他该睡哪里，是赤司有需要的时候才过去主卧，不需要的时候就安静地窝在客卧里，还是其他安排。

他只知道有些人对私人领域极为看重，很排斥被人打扰，但也不了解赤司的习惯是怎样。

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完全是杞人忧天，在二楼转了一圈后，发现虽然房子的空间很大，但只有一间卧室，除此之外就是书房、浴室、影音室、健身室，并不存在次卧这种东西。

他睡哪里这个问题一目了然。

卧室里的大床看起来就很舒服，只铺了一床被子，他也不纠结，先在床上打了个滚，证实了床确实很舒服的想法，然后就钻进了被窝里。

本来以为多多少少会有些睡不着，结果可能是因为白天太累，整个人一直绷得很紧，现在身体精神都放松下来，没多久就睡过去了。

赤司进来的时候黄濑已经睡熟了，他动作很轻，没有惊动黄濑。

不知道是不是在新环境比较拘谨的缘故，黄濑的睡姿出乎寻常地规矩，占据了小半边床，朝中间的方向侧躺着，手臂搭在被子外面。

深蓝色的被子衬得他的肤色愈发白皙，此刻他紧闭着眼，长而密的眼睫在下眼睑投下一小片扇形阴影，瞧不见平日里那双琥珀色的眼瞳，少了一些活泼，却多了几分沉静乖巧。

这样的睡颜赤司曾经见过一回。

国中的时候，课间他有些事情去找紫原，在过道里看见了窗边的黄濑，趴在课桌上睡觉，明明是很不舒服的姿势，周围的环境也很嘈杂，他却睡得很沉，对外界发生的一切都无知无觉，天真而不设防，好像有一道看不见的墙，隔开了他的世界。

那个时候的黄濑性格与现在并不相同，活泼热烈，人缘特别好，每天收到一茬茬的情书，自信耀眼又骄傲，最大的烦恼不过是怎么在球场上赢过青峰。话很多，有点聒噪，还特别喜欢耍赖撒娇。

那是赤司第一次看到黄濑安静的样子，当时心里一动，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，他只是很好奇怎么会有人能给人如此强烈的反差感呢？

真的很好奇。

眼前景象与昔年重合，恍然间给人一种时间从未流逝的错觉。

岁月似乎格外优待黄濑凉太，只看这张睡颜，十年前和今天毫无区别。

但是赤司知道，不是这样的。

他的长相比之从前更为出挑，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和稚嫩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青年的韵味。在他工作的那个圈子里，这既是得天独厚的优势，却也引人觊觎。

从他的性格和举止，也能看出这些年他经历的事情留下的痕迹。

没有一颗树会无缘无故地发出声音，也没有人会毫无理由地成长。

半梦半醒之间，黄濑感觉到有什么温软的东西轻轻拂过他的眼皮，有点痒，但因为太困了，实在是睁不开眼，好在那种触感只持续了一小会儿，便没了动静，也就随它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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